浮冰应声坠地,慢慢融作一滩透明的稀薄的清水。
姜敏把冷壶里的茶分一盏,递给他,“你如今究竟是哪个名字?虞青臣——还是虞暨?”
“虞暨。”男人低头接了盅子,怔怔道,“虞青臣早就该死了,我以身替父抵罪……难道不能换一个自由身吗?”
“能不能的——不在旁人,全在你自己一心。”姜敏一语带过,果然便改了称呼,“虞暨,你手里有魏先生书信,为何不肯投我?”
“殿下不是说——燕王府庙小,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姜敏不想此人要死不活还能顶嘴,忍不住笑起来,“是这样么?”
“殿下明知道不是的。”男人垂头丧气道,“是我自己没有那个福气。”
姜敏不答,“你既是虞暨——魏昭应是你义弟?”
“是。”
“那你应在白节见过我。”姜敏飞速把前后都连起来,“为什么躲着不见?”
“没……没脸……”男人道,“我一个流放的罪臣,有今天……没明日,不知还能活到哪一日,殿下军务在身,即便见了面……亦是拖累殿下,我……既没脸……也不敢……”
姜敏心中一动,难怪当日魏昭一个草原罪民,居然知道她要寻南王庭——原来背后是他。也怪自己粗心,当时居然没能察觉异样。
“没脸?”姜敏冷笑,“脸——脸面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要紧?你就不怕死在白节,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那时总想着……死便死了……”男人蜷缩着,两臂用力,伶仃地抱住自己双臂,“也没有人在乎。”
姜敏一滞,偏转脸望向车外,也不肯说话。静谧的空间里只有车轮辘辘作响,男人半日聚起勇气,“殿下——”
姜敏转头。
“当日在白节,是殿下的药救了我……”男人道,“没有殿下,我早就不在了。”
因缘巧合,当日她以为虞青臣死了,才把百转固神丹都给了魏昭——谁知最后仍用在他身上。
男人轻声道,“我欠殿下的,数都数不清。只得用这条命来还。中京大变在即,殿下要信我——我奉义父遗命,虽然没脸入王府拜见,殿下信我——我永是殿下的人。”
“我明日离京。”姜敏道,“姜莹说的话你也听见,中京于你可算危城。你若害怕,可随我一同北上。”
虞青臣当然没有走。此后许多年,姜敏都在后悔,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不该任由他留在中京。
第55章 居然已经用作常服。
时令走得飞快, 转眼就是端阳。端阳是大节,按例休朝三日。第一日宫里开大戏,因为皇帝尚未大婚, 宫中少人, 便命众臣尽数入宫看戏。在京的官员上至诸王诸相, 下至无品小吏齐聚。
戏台子搭在御园当间,正对一碧楼, 一碧楼是一幢朱漆画楼, 有二层高, 按惯例由两院阁宰辅陪伴皇帝——眼下便是内阁赵仲德和辅政院代宰辅林奔。
楼下御园另开出数十席, 官员们按品级就坐。御膳房拾掇出数千新鲜粽子, 烫了雄黄酒挨席送上,另有御药房特意做了避暑避毒的紫金锭子药, 小香囊逐个分装了,散发给与宴众人带回家广播皇帝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