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跟我说了,我还可以帮你拿个主意。”
这一招看来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孙小六叹了口气,眨巴几下眼皮,道:“我很为难的张哥你不知道,所以才隔这么几条街,我却已经好几年没去看师父了。”
说到这里,他又打住,过了也许好几分钟,他再眨两下眼,居然眨落了几滴眼泪,起初只是几滴,在遥远的一盏水银路灯映照之下盈盈闪着亮光。接下来可了不得,龙头开了闸口,泪水串成行,沿脸淌下,收拾不住的态势。
坦白说,我没想到一个像孙小六这样愚蠢又怯懦的孬蛋还能有这么大的委屈。在我看来,哭泣—哪怕是婴儿或畜生的哭泣—都应该具有庄严的意义,也就是会使人停止思考、停止观看、停止一切智性活动,而毫不保留地前去抚慰,以便能使之迅速脱离的一种情境。当人因为他者的哭泣而哪怕只是暂时放弃了智性活动,也就超越了智性,这是我认为哭泣的庄严意义。可是孙小六在那样哭泣的时候,我有一种近乎被吓了一跳的感觉,好像目睹长出白发的奇石或者生了四只脚的怪鸡,纯粹出于一种突兀的、难以接受的、对物性的不理解。在那刹那之间,我才发觉我根本不认识孙小六。
“我不像张哥你书读得那么好,又懂很多事情。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随他们的便;他们要我干吗我就干吗。你知道的张哥,我就是这种人,谁要干吗我就只好干吗。我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可以……”
就在我要问他“他们”是谁,而“他们”又要他“干了什么”的那一刻,从青年公园方向疾驶过来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轿车,轿车在即将驶过我们面前的时候猛里煞住,车身打横,挡住了整条大巷南来北往的通路。几乎同在下一瞬间,前后左右四门大开,从车上蹿出来四个五十多岁,穿青年装的人物。不错,就是上我宿舍去闹谯的那帮猪八戒—真他妈说曹操曹操到—一时之间,我根本没想起前些日子编派了一段奇文瞎整他们一场冤枉的事,反而—十分奇诡地—我掉进了自己刚刚才编织的谎言里,也就是当这四个猪八戒下车站定之际,我还以为他们其实是冲孙小六来的。于是,可以名之为“不知衰”的我居然还拿肘子撞了孙小六的腰眼一下,低声道:“我!说鬼鬼到。他们真的来找你了。”
可是开车的那个猪八戒却冲我招了招手—掌心向下、手背朝上,五指并拢,在空气中划两下,叫狗一样地道:“过来!”
“叫我吗?”我瞄一眼正擦着泪水的孙小六,想起自己扯的谎,登时心一凉,嘴里还硬扯:“搞错了罢?”
他们当然没搞错—他们是那种就算搞错了也能把错误说对、改对的人—车身右后方那个绕过车尾的时候用一种类似戏台上的伶工捏鼻子拖长腔地喊一声我的名字:“张—大—春—”
同时右前座下来的那个则“豁浪”一下从后腰或是上衣后衬里掏出一副明晃晃、亮森森,看来是不锈钢材质制成的手铐,那手铐也像要先恫吓谁似的发出冰冷的撞击之声。
接着,距离我们这边最近的第四个猪八戒环手抱胸,慢条斯理地说:“什么什么在‘大通悟学’之下?又是什么什么‘密取’?还来个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戒所得’?你小子究竟耍的什么鸟把戏?今天不弄明白,咱们几个就他妈是猪、八、戒!”
如果不是那副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