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湛和陆微言去接齐王妃时,苍山寺正在鸣晨钟,钟声沉闷深远,久久不绝,檐下鸟雀倾巢而出,在寂寂苍山中穿梭如网,啁啾呢喃。
彼时齐王妃正在后山厢房内抄录《华严经》,闻言,笔尖新墨在素纸上洇开浓黑一片……
本应在初终当天做的事延了半月,筮卜日后,便是停灵。依着规矩,灵柩今夜应停在祠堂,可府内祠堂被陈兴义烧了个干净,齐王灵柩便停在了正堂之中。
长明灯幽幽,映着寂寂黑棺,和棺椁前跪坐着的人。
齐王妃回府那日便伏棺哭过一回,如今竟是一滴泪都哭不出了。她就这么呆呆地跪坐着,捻起一片片钱纸丢入火中,不言不语,不知疲倦。
可她毕竟几日都没有休息,眼下乌黑,神色也憔悴得很。陈清湛唤她几声都未应,只好按住她捻纸的手,道:“母妃歇歇吧。”
齐王妃没有看她,只怔怔盯着眼前棺椁道:“若知道那日是最后一面……”她阖眼苦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若是知道那日是最后一面,她至少会回头多看一眼。
那日齐王叫住她,顿了片刻,也不过一句,山上寒凉,记得添衣。
可如今,竟是她来给他添角枕锦衾。
山上寒凉,地下清冷。
“我原先是有些怨他,怨他瞒着我。”齐王妃苦笑道,“可我没想到他瞒了这么多事。我哪还怨他?我只觉得他太累了。”
陈清湛既然决定不再瞒着齐王妃,便将这几日府中之事尽数说与她。齐王妃听后并无惊奇之色,只是苦笑一声。
齐王妃望着棺尾的长明灯,道:“先帝登基时不过十七岁,就已是铁血手段、铁石心肠,我的两个皇兄被他囚禁后没多久便去世了。可你父王与先帝不同。”
她笑笑,又道:“我这么多年对你父王还是没有看走眼的,他确是有情有义之人,但他也……他也太过重情重义了啊。我曾问过他,窗前那株棣棠开得那样好,是什么时候栽的。他就笑笑,跟我说那花都快和我一样大了,现在想来,或许是你父王幼时,和弟弟一起栽的吧。”
陈清湛本来静静地听着母亲诉说,此时还是忍不住道:“他不配。”
“是啊,他不配。”齐王妃叹息道,“可你父王在意这手足之情啊!齐王府单传并非一朝一夕,府中离奇死去的孩子又岂止一个两个?偏偏到了你父王这里,他保住了自己的弟弟。我理解他不想这府中再有次子,但他不该把这些事一人担下。”
陈清湛默了默,这也是他心中所想,父王不该将所有事一人担下。
“所谓夫妻,所谓亲人,不就该分忧解困吗?”齐王妃长叹一声,“那么重的担子,让我帮忙担一些,又有何妨呢?”
正堂之中格外寂静,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
“你不也和你父王一样吗?”
陈清湛回头看她。
齐王妃却没有继续责怪他,而是道:“我不也和你父王一样吗?子嗣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和他说我知道了、我不高兴,不就行了?何必闹成这样。”
他们都知道该为最亲的人分忧,却都不想让他们分担自己的忧愁。什么都不说,不过是给自己做了个牢笼,把最亲的人推得